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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给陌生婆婆爷爷洗澡

就是 YOU成都
2024-09-02





三月,我们仍将持续关注女性群体。


去年,以“创作者”为关键词,我们与这座城市设计、音乐、摄影等领域的女性创作者(张唐、吴卓玲、邓筱、黄悦、吴为)展开了一次对话。


这次,我们将以“职业”为切口,来点不一样的观察。她们生活在我们当中,却鲜少为人提及站在岗位上的样子。她们的职业或许本身就属小众,也或许,因为普遍的认知和环境悄然“隐匿”。


就好像,我们每天在工位上等着外卖小哥,但“外卖小哥”这个称谓,显然让一大批送外卖的女骑手们悄悄隐去了。


对,我们就是想找到她们,她们的职业,她们的身份,她们的话语,她们的故事。


她们是Promoter、脱口秀演员、VJ、MOCer……


今天,聊聊一个特殊的职业——助浴师。




*助浴师


助浴,起源于日本的一项养老服务,为老人提供专业洗浴服务的新兴职业。


助浴师群体的兴起,纾解了银发人群的洗澡难题。这份职业并非只从事为老人洗澡的基础工作,它具有严格的标准。从业人员必须拿到国家颁发的护理员资格证,才能上岗为老人们服务。




周娜


助浴师,福乐加综合养老创始人。




采访前,我们没有听过“助浴师”,无意中通过首漾官方微信发现了这个特别的职业。那是一次线上直播分享,助浴师来自北京,于是乎,编辑部开启了讨论——成都是否有从事这份职业的人员?结论是,成都应该没有吧,尤其没有女性助浴师,因为帮助老人洗澡需要上下抬动,毫无疑问这是一项体力活,作为女性真的可以吗? 


·周娜的创业公司在一个普通居民楼里。


尽管忐忑,我们还是经首漾周航的介绍发现成都这座城市里正有这样一个“80后”“90后”年轻团队专为陌生老人助浴。我向创始人周娜简单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,她很快给予了回复,还用叠字呼唤我的名字(只有父母这样叫我),心里有了莫名的亲切。 


第二天飘着微雨的春天午后,我走进了这个年轻的创业团队,走进了这间质朴、简单的跃层办公室。攀上转梯,周娜的办公室在二楼,布置简单,一张办公桌,一张长桌,四张镂空靠椅。她问我是不是成都人,能不能说四川话?我说可以,不过讯飞录音笔不太能识方言。她说没事,将就我。就这样,两个四川人用普通话聊起天,谈话无法纯粹的“普通”,偶尔夹杂一丝川普味。  




经历痛苦后,才明白面对疾病,

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状态。



“成都武侯区长期照护险线下申请点,去年四月开始到八月,四个月时间登记了8000+个名额。仅仅是一个区,还不算外地迁进来的人数。”  


国家卫健委数据显示,我国65岁及以上老人数量约1.67亿,失能、半失能老年人口超过4000万。面对这样一个数字,我们觉得是远的。


然而,周娜把一个确切的数字落实到我们息息相关的城市,每天上下班要穿梭、生活的城区之时,我不得不相信:养老,曾经遥远的一个词,一件事,一个未来,离我们不远了。 


·曾经工作的场景,周娜正在做产品检查。


养老迫在眉睫,继而催生了养老行业近年来滚动式发展。养老行业,是一个全行业的总称。目前养老的概念不断拓展,其形式不再是过去的传统养老院,已增加了许多的形式和模式,包含不限于:养老机构、居家照料、社区服务、智慧养老等内容


助浴,仅仅是其中的一个服务环节。 


周娜接触养老行业及助浴服务前,从事着相对“高冷”的行业——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统文化及工艺做传播传承工作,属于令人羡慕的央企,工作环境和条件优越。 


疫情第一年春天,她母亲的腿出了一点问题,走路有一只脚始终抬不起来,在地上一扫一扫。她想,这可能是腿无力或者缺钙,没想到进医院检查就再没出来了。 


很意外,你知道吗?生活所有的东西来到我们身上的时候,没有任何预告的。” 


深一步检查后,母亲确诊了脑瘤,二期脑癌。“二期脑癌手术基本治愈率达到80%,我们还是抱有很大希望,就跟我妈说这是一个小手术,做完就好了。”只是没想到所有的意外像下刀子一样,全部下到了周娜的身上。很快,母亲的病情陡转直下,转送到ICU再没有出过医院,持续近一年时间直到离开。 


·周娜(中)和过去的团队。


每天周娜接到两种电话,一个是,母亲病危的电话。不管白天晚上,不管在做什么事,随时随地接到电话必须往医院跑;二个是,催费的电话,基本上隔个三五天就会来电。


“我记得有一天催费说欠费36万,所以,医疗费也是巨大的,对于我来说,开始还能负担,再到后来就难以承受。加上整整一年时间,我都在做告别,精神压力非常大。”为了筹钱,周娜打了四份工,本职工作外,还兼卖保险、卖工艺产品、电商,她不相信挣不到足够的医疗费用。 


母亲的病情不见好转,有时候处于一种浅昏迷状态,叫她没有办法搭理,但是能做一些微表情,甚至会流眼泪。周娜不会放弃每一次跟母亲见面的机会,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。见面的过程中,周娜要去拉她的手,就觉得母亲的手上有泥。


·为学员做扎染培训。


“我妈妈平时真的是一个很爱卫生、很爱美的女性,在家里有时候一天会换2、3套衣服,她真的太爱美了。如果她有感觉,她肯定是不接受自己当下的状态。” 


周娜记得,在医院ICU门口等医生最后的通知,整个人的精神、体力都透支了。她坐在电梯门口的地上,头靠在墙上,整个人很呆滞很呆滞。这时候,一位疾病众筹平台的工作人员跟她说,姐,需不需要帮助?


过去工作都是跟国家级大师对接沟通,涉及外交国礼的设计工作,还有博物馆文创设计,周娜的工作对于普通人的生活来讲隔得比较远。


·周娜和扎染课上的学员们。


我自己心里面那种傲娇,它本来有一种优越感,这时候有人跟我说去众筹去求助社会,我就觉得自己在跟社会讨口。我的内心太挣扎了,我不能接受这一切,但是,我没有力量反驳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讲起过去经历的,现在的周娜口吻淡然。 


她完全没想到要去经历这些痛苦,也因通过这件事,她才明白面对疾病普通人的生活状态。母亲走后,周娜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,辞职在家呆了半年左右,吃药调节情绪、疏解内心郁闷,因为每天已经找不到努力的动力了。 




给老人洗得干干净净的,

让他们的老年生活过得更有尊严。



有一天,儿子跟周娜说,不要陪他上学了,他让她自己去上班。她才反应过来,她在家待着给小孩也是很大的压力,因为她不快乐。她开始回忆这一年,感触最深的是,每次牵母亲的手有很多回忆,包括那天晚上送她走,一直牵着她的手,她又有那种感觉:母亲的身体没洗干净。  


随后,周娜第一时间去研究怎么为卧病在床的人做身体清洁。她翻越大量资料去网站、去视频平台,发现一个陌生人说,他的妈妈在日本做介护工作。 


所谓“介护”,是照顾、看护。“介护工作”除了照顾被介护者的日常生活,也包含了文化生活层面上的照护和丰富,如:烧饭、洗衣、洗澡、陪谈心、看病等等。 


周娜认识到日本有上门助浴的项目,便开始深入研究、考察学习,决定把这个项目带回来。


·浴前准备工作。


她把助浴项目带回来后,发觉中国和日本两个国家的国情不同,国民思维不同,全面照搬行不通。 


首先,国外城市化进程早于中国,现在我们常提及的“低生育率”“老龄化”等问题出现得更早,像日本在养老行业及制度发展得更进一步,对待“介护”及“助浴”,大家觉得是很正常得事情


“概念没有普及,加上老年人思想相对传统,说到助浴就联想赤裸相见,所以,很多老年人和他们的家庭会尴尬并拒绝助浴。同时,日本有相关法律法规,制度各方面更完善。助浴环节分得很细,上门安装的人,做头部护理清洁的人……也有一整套器械用具。" 


在落实的过程里,周娜不断将自己的专业知识、服务流程、心理疏导更新,都会根据国内行情、老人的心理需求及状况,还有家庭需求相结合,整理出适合国内老年消费者的方式方法。


包括器材,最早周娜引进日本的整套洗浴器材花了3万多人民币,结果发现用那一套器材会添置很多硬性设备、人员配置。服务一次老人的硬性成本高,零售价就不得不提高,通常洗一次澡在350—500元。 


·浴后,周娜为老人穿衣。


“我要做助浴有几个原因,第一,我见证了我母亲的遭遇;第二,我也见到了她的老年病友正在面对的东西;第三,我曾经接受了社会的捐助,应该有所回馈。”  


周娜可不想增加成本,提高单价,想尽一切办法缩减成本。她在市面上大量的器材里去寻找可以帮助老人洗澡的器具,买回来在自己和朋友身上练习、使用。真人练习里,她会问哪里不舒服,哪里有问题,服务的大部分失能老人肌体感知力有所下降,对某些环节很难体会及细致表达,而她想在细节上尽量完善。 


一套恒温筒,一床充气浴盆,一条大毛巾,组合成现行的洗浴套装。一次助浴价格定价在199元,普通家庭也能消费得起。一般,两个人为组合,一天最多服务四位老人。如果遇到行动力特别好的老人,一个工作人员就够了。


·工作时必需的恒温筒及其他设备,墙上挂着一件志愿者背心。


这得说回助浴的主要受众人群——老年人,老年人里失能老人占比20%,其他大部分还是具有一定行动力。此外,年轻人、中年人,他们可能身患疾病或是动过腰椎键盘等手术,更有风险预判能力高的家庭怕家里老人洗澡摔跤,都会请助浴团队上门服务。


“老年人摔倒致死,这在全球排首位。他们特别需要我们的帮助。” 


而带上这样一套便携式洗浴设备,助浴团队就能轻松上门,老人躺在充气浴盆里也能回归与水最初的亲近。


·浴后,为老人补水。


“我们从胎儿时期就在水里,他们在床上躺久了,舒舒服服睡个软床,泡在水里洗个澡。对他们来说,不管是身体,还是精神都会得到一些舒缓。 


除了助浴,助浴师还会提供其他服务——剪头发、修理指甲等,虽然都单项标了价,目前,团队给老人理发修指甲都是免费的,他们也会跟家属说没关系。 


“我们能感受到家庭的不容易,如果有一个老人倒了,整个家庭都会很难,包括老人家自己也很难。老人有一个最大的性格特征是什么,就是——抑郁。


老年人的社交圈子小了,行动能力受限了,身体也不可能像年轻人每天洗澡保持清香、干净,加上又有老人味,他们大多数人不愿意跟外界接触,就算家里来亲戚、朋友,也不乐意让他们走进自己的卧室。


就是这个原因,我们要给他们洗得干干净净,让他们的老年生活过得更有尊严。”




·教具室里除了助浴器械,还有一些血压、口腔检查的用具。


团队服务过的家庭及老年人,跟他们的黏性非常强,疫情期间接过好多电话,要洗澡的,要买药的,或是生活中遇到问题,甚至是老人打视频电话说心情不好,想跟他们聊天。  


“其实,我们自己很忙,遇到这些事情还是会放下所有来跟他们聊天。他们想要跟我们聊天肯定有压抑的事情想找一个宣泄口,这时候,我们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救命稻草。” 




养老服务怎么不算职场?

我们在创造一个行业,一个职业。



2022年2月,周娜将公司安到了现在的租用房里,截止目前,运营团队有十个人左右,在外服务人员约三十个,大多是“90后”,94年、95年出生的员工比比皆是,甚至还有“00后”。这些小伙伴都有一个共性,都是隔代带大的孩子,对爷爷、奶奶和外公、外婆特别亲,他们也愿意为老人们提供服务。  


“现在的小孩特别重感情,说他们躺平我真的不认。“90后”“00后”有自己的特性、个性,整体品质上来讲有很多闪光点。” 


·办公室里的一些年轻伙伴。据新华社报道,2020年,“健康照护师”作为新职业,被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正式纳入我国职业分类大典;2021年,“老人助浴”“老人洗澡”等关键词搜索量同比增长达8倍,订单销售量同比增长近15倍;2022年,健康照护师国家职业技能标准正式颁布。


不过,助浴服务乃至养老服务没有全面普及,周娜也会跟加入的小伙伴们坦诚——公司刚刚起步比较穷。而这批既感性又理性的年轻人,认定了养老产业及服务在未来的发展,就是要做这件事。 


既然是一个新兴的职业,乃至全新的行业,没有既定的准则,该怎么去判定:这是一个职场吗?这是一个职场,周娜坚定地认为


之前,国家没有“助浴师”等相关职业,她和伙伴们、同行们在努力共同打造一个行业。“某种程度上来说,我们创造了这个职业、这个行业。相较于去经营一个既有的职场来说,自己的收获更大。”  


·周娜的办公桌,桌上有一个鱼缸,养着一条斗鱼。她说,斗鱼原本性格刚烈,但是她家的斗鱼包容,性格随她。


说回行业本身,中国助浴行业的规范、标准尚未建立。“我们的努力会推动标准的建立,从而推动行业的发展。” 


另外,他们正在受政府部门委托做医疗护理员的培训,为这批学员提供创业机会。她认为养老服务行业在未来的竞争会更激烈,因为国家对这方面的专业人才需求量很大。  


“去年上半年,我们刚刚开始做医疗护理员项目时,专业护理人员的缺口是400万,今年新的缺口数据是300万,我们有一定影响力的。”  


那么,性别观放置于医疗、医疗服务行业,男性、女性之间有差异吗?女性更有优势吗?




·周娜的办公室里有一面黑板,记录着一些老人的信息,及工作备忘。


绝对的优势,奶奶、爷爷都不排斥女生去服务,反而,男性在行业里相较来说是‘弱势’。”


周娜看来,女生亲和力比男生强得多,老人们有时候像孩子一样,角色在不断交替变化,像长辈像亲人又像小孩,心理辅导、沟通交流各方面女性更能跟老人有一定亲近感。 





回溯自己的职业走向,从文化产业转向服务行业,从“不食人间烟火”到“切实地执行”,有人支持,有人不理解,周娜不在乎了,因为她有她的快乐所在。


她回忆起自己助浴的第一位老人,年轻的时候是一位公交车司机,瘫倒在病床上几年了。他的女儿联系了周娜好长一段时间,迟迟没有行动。有一天,这位女儿打来电话请周娜明天必须要来,她到了后才知道,当天是老人的生日。 


女儿对父亲说:“爸,我给你请了人给你洗个澡,给你送个生日礼物。” 


那一刻,周娜是懵的,她不清楚这将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份礼物——一场自我救赎之路的开始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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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丨欢歌

图源丨受访者、欢歌

参考资料丨百度百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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